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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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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蔡流風第一次看無奇盛裝打扮。

先前雖看過她的女裝, 知道是多驚艷出色,但卻想不到只換了一套衣裳跟發飾,他熟悉的這少女, 突然間就也更多了另一種無法形容的好看。

畢竟原先無奇在家裏只是家常的衣物, 也並沒仔細上妝,今日阮夫人親自督促, 好好地把她“修理”了一番。

只要站在那裏不言不語, 簡直就是個美貌高貴教養絕佳、久藏於深宅的名門淑媛。

蔡流風有點恍神,他竟不知自己是更喜歡現在的無奇,還是之前淡妝的她,還是“更”之前假扮少年的她。

其實哪一個都叫他心生歡悅,哪一個都叫他無法割舍。

可是又多想什麽呢, 不管哪一面, 不管什麽衣著,首飾, 裝扮, 都已然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啊。

只不過因為實在是過於貌美絕倫,讓蔡流風又覺著不安。

以前無奇是男裝的時候他還能自然而然跟她相處,那時候他曾想過有朝一日她換回女裝的情形, 但是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天, 他卻又患得患失起來,這麽好的平平, 眼見不是他能藏得住的那個女孩兒了,蔡流風擔心自己真的……到最後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不過,也許不該這麽想,畢竟今日阮夫人既然肯來,那事情便極有可能。

至少父親那邊還是跟自己站在一處的。

這剎那間, 蔡流風幾乎失神而忘了上前行禮,還是三江先打了個招呼:“流風!”

蔡流風回過神來,臉上有些略窘,他什麽時候曾如此失態過?忙先向著阮夫人行禮:“太太您來了。未能及時出迎,還請恕罪。”

阮夫人一笑點頭道:“今日來的客人自然是多的,府內忙不過來也是有的,大公子很不必見外。”

“是。”蔡流風答應,隱忍著看向無奇,平靜如常似的:“小奇也來了。”

無奇趕緊把已經有些熟練的屈膝禮向著蔡流風展示了一番,笑道:“給蔡大哥請安。”

蔡流風一怔之下,差點忍不住笑了,見慣她的揖禮,忽然做女孩兒的姿態,實在叫他覺著又可愛又是好笑。

阮夫人斜睨了無奇一眼,無奇會意地忙後退,又乖乖地對蔡流風道:“蔡大哥,這是秀秀表姐。”

等秀秀也行了禮,蔡流風才親自陪著他們進了二門,裏頭白夫人派了丫鬟嬤嬤來將眾人接了過去。

蔡流風站在原地,依舊呆呆地看著無奇窈窕翩然的背影。

她好像也感覺到了,跟著阮夫人走了會兒,便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但目光相對,蔡流風竟有一瞬的窒息,仿佛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給捉了現行。

無奇卻並沒覺著怎麽樣,向著他扮了個鬼臉,便跳了兩步跟著太太去了。

一瞬間,蔡流風像是已經癡了,還是三江在旁邊拍拍他的肩頭:“流風?”

蔡流風急忙轉頭:“啊、郝大哥。”

三江剛才看到無奇擠眉弄眼的扮醜,便感慨道:“你看看平平,真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這麽好的衣裳給她穿著真是糟蹋了。”

蔡流風一笑:“大哥你說哪裏話,我覺著、這樣的衣裳也只配小奇穿著才好看。”話音剛落,忽然若有所思地問道:“這是、太太叫人給小奇做的?”

三江哪裏在意這些,便隨口說道:“這是自然,不然誰還有空給她弄這些去?”

蔡流風方才只顧驚愕於無奇的好看,如今定神,隱隱地覺著那套衣裙似乎太過於精致,看著做工料子之類應該都是極上乘難得的。

不過聽三江這麽說,蔡流風便一笑道:“好了,我先陪郝大哥到外廳去吧?”

兩人一塊往前面去,郝三江便問道:“小石頭還沒有消息?”

蔡流風道:“估摸著行程也該進京城地界了。”

三江說道:“許久不見那兩個小子了,倒是挺叫人掛念的。平平昨兒也還問起他們來呢。不過……他們先前形影不離,以後只怕不能夠了。”

蔡流風道:“是啊。不過,平平終究是女孩兒,以後在內宅好好地跟著太太,不必在外風風雨雨的卻也叫人安心。”

郝三江才笑道:“說的也是。”

且說無奇跟著阮夫人一路到了蔡府後宅,此刻前來做客的公侯府女眷、各家誥命夫人已然濟濟一堂。

丫鬟進內報說漕運司郝司長夫人跟兩位姑娘到了,原本熱鬧的廳內頓時鴉默雀靜。

一雙雙眼睛均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廳門口,其中,之前跟郝府來往相識以及比郝四方官階低的眾家女眷便站了起來,但大多數卻仍是按兵不動,畢竟跟蔡家來往的這些非富即貴,都是煊赫門第,郝四方雖是一司之長,官銜也不算很低了,可在這些人面前卻還是一個資歷尚淺。

白夫人因是主人,象征性地起身往外迎了兩步,便見阮夫人帶了無奇跟秀秀緩步進門。

這時侯在座的眾位,多半都是因無奇之前女扮男裝的事情而心裏驚疑,恨不得一睹她的真容的,此刻當然機會大好。

但眼睜睜地看著阮夫人在前,身後一左一右兩名少女,右側的那位倒也罷了,生得也算是中規中距,中上之姿,且氣質不算上佳。

但是左邊的那個身形略顯嬌裊的,卻叫在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震了震!

起初並沒有很清楚地看清她的眉眼,只見很規矩地微低著頭,但周身卻像是有層隱隱地光華籠罩著,仿佛是從月宮內帶了些許月光降落於人間。

朦朦朧朧間,那清靈動人的眉眼也帶有幾許煙水濛濛,非但相貌絕美無可挑剔,且氣質更是清絕出塵,簡直叫人一見而為之傾心。

剎那間眾人心中驚嘖於這少女的美貌,有之前跟郝府有往來見過無奇的才清楚,但那些沒交際過的卻實在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孩子,按理說能夠拋頭露面出去,自然不是那種美到令人一眼難忘的……

而且這少女不但生得美貌氣質絕佳,更加看起來甚是乖巧,叫人一看就心生疼愛之意,自然不會是那種敢於去女扮男裝荒唐行事的。

因此此刻,竟有一多半沒見過無奇的,認為秀秀才是真正的“郝無奇”。

其中白夫人跟蔡二姑娘前幾天才見過無奇,但此刻相見,彼此心中卻也各自驚愕。

二姑娘將無奇飛快此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無奇仍是梳了個平平一般的雙環髻,並沒有很名貴的首飾,只在鬢邊簪著淡粉色的一簇絨花桃兒,金絲挽的珍珠點綴中間,淡色翡翠葉子,在烏發間平添了無限可愛嬌麗。

蔡二姑娘的眼睛卻望著那一襲考究的蝴蝶玉蘭緙絲裙,心中竟暗暗地有些艷羨。

她出身名門,從小錦衣玉食,所用的都是極好之物,也見慣許多珍奇異寶,本不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可是現在,卻忍不住極為羨慕。

可是羨慕歸羨慕,卻又有些恍惚不懂,到底是這套美輪美奐的衣裙成全了少女呢,還是這少女成全了這一套衣裙。

其實她大概知道答案,只是不太願意去承認。

畢竟要本來就心高氣傲的姑娘去承認自己不如別的女孩兒,那實在比殺了她還難過。

但蔡二姑娘心裏雖然生出無限的念頭,面上卻還是和顏悅色的,蔡娟早站了起身,等到阮夫人帶了無奇跟秀秀給白夫人見禮過後,才含笑看著無奇柔聲喚道:“妹妹。”

“姐姐好。”無奇忙又行了個屈膝禮。

“妹妹總算來了,”蔡二姑娘握著無奇的手:“我才跟章姐姐她們說起你,她們都等著一見呢。”

直到此刻,在座的眾家女眷才知道,原來這位看著最不像的,竟才是真正的那敢鬧天宮的頭子。

一時滿座竟隱隱地嘩然。

等各位敘了禮,眾家夫人重又落座,起初氣氛還有些尷尬,畢竟原先來此之前,不少人對於無奇的舉動是很看不慣的,所以先入為主存了偏見。

誰知如今目睹了無奇的樣貌氣質,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她的美貌所動,一個個心中竟逐漸生出些許好感,竟不像是先前那樣抵觸,甚至有人覺著,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怎麽會幹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事兒,只怕……是誤傳嗎?

過了片刻,陸陸續續也有來跟阮夫人攀談的內眷。

此後又到了幾家夫人,眼見將要到入席的時候了,卻又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這竟是當初無奇在秋浦查辦的蔭廷侯的遺孀黃夫人。

因為蔭廷侯犯的乃是謀逆,黃夫人是蒙皇恩特赦,所以此刻已經不能以侯府遺孀自居了,但她黃家畢竟還有些勢力,且她手中也自有產業,故而也不曾落魄。

她是兩天前進京的,如今寄居在一位親戚家中。

因當初她跟白夫人也算是認得的,先前特意過來拜會過,白夫人雖因為蔭廷侯出事之故有些瞧不上,不過人家既然巴巴地來了自然要給幾分面子,所以也口頭上也說了今日壽宴之事,請她前來。

見黃夫人進內,白夫人只很慢地站起身,並沒有往外迎。

黃夫人帶了女兒上前行禮道賀,白夫人帶著兩三分笑意,道:“你才進京,難為如此盛情,且請落座待會兒開席。”

說了這句,忽然看向阮夫人道:“對了,我記得,你跟郝家夫人也是認識的吧?”

“啊、是。”黃夫人回身,果然看見了阮夫人在座,當下便走前幾步,含笑欠身道:“想不到一別經年,居然在這裏跟姐姐又見面了。”

阮夫人也起身還禮,無奇跟秀秀見狀只得跟著站起。

黃夫人的目光轉動看向無奇,笑道:“這孩子,卻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阮夫人眼神微變,只淡淡道:“您說笑了。”

這時侯蔡府的嬤嬤上前回稟來客之事,白夫人點點頭,笑道:“好了,舊話慢慢地再敘,看時辰也快到了,大家先入席吧。”

於是起身往設宴廳而去,還未出廳門,就聽到外頭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外廳也開了席。

蔡府的列席很是講究,公侯內眷以及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等在內廳,外間中廳內卻是三品及以下的各家夫人,西廳卻是各家的小姐們,但也是按照品級而排列坐席的。

阮夫人這一桌有幾個跟郝家有過來往的,大家都是聰明人,面上相處自然融洽不提。

只不過夫人心裏不免惦記無奇,畢竟這是無奇第一次以女孩兒的身份出來交際,雖然事先曾教導過她各種禮儀,可到底怕她當眾鬧出笑話來。

但阮夫人卻是多慮了,無奇那桌上,左邊便是秀秀,同桌的都是四品官的女眷,有兩個之前跟無奇認識的,已經開始忍不住悄悄地同她說話,問長問短。

雖然大家有意避諱著不提之前的事情,不過一旦說起來不免會有口滑的時候,無奇只當聽不見,只管吃吃喝喝,又跟秀秀品評哪一道菜好,叫她嘗嘗。

雖然她自己也是第一次以姑娘的身份出席這等場合,但無奇卻又知道,這對秀秀而言更是生疏的,她心裏想著自己該照應秀秀,所以一點也不怯場。

漸漸地秀秀也拋去了先前的畏縮膽怯之意,不管別人如何,無奇跟秀秀卻甚是自在。

但是不管是他們這一桌還是別的桌上,時不時地便有驚奇或者詫異的眼神投向無奇,有的細看她的容貌,有的品評她的打扮,形形色色。

一時三刻吃了中飯,便又去看戲,此刻各家的姑娘們略有熟絡,便同相識的人三三兩兩前往。

秀秀因之前才進府的時候面對那麽多貴宦夫人,很是緊張,剛才又放開吃了些東西,此刻竟有些肚子疼。

無奇便叫了個小丫鬟過來領路,一塊兒陪她先往後而去。

一路秀秀低低說道:“真是羞死人了,偏偏這個時候鬧起來。”

無奇不以為然:“這有什麽,人有三急嘛,你只管去。”

秀秀又叮囑:“你務必等著我,他們這院子好大,我怕我迷路找不到你跟太太了。”

無奇笑道:“這也怕?隨便叫個人帶你去戲園子便是了。放心,我自然等在這裏。”

秀秀跟著小丫鬟進了屋子,無奇坐在欄桿上看院子裏的景致,過了片刻,忽然看到院門口人影一晃,竟有些眼熟。

“那是……?”無奇詫異,忙翻身下了欄桿向外走去。

走到院門口,轉頭向旁邊看去,那道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無奇皺著眉,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卻見迎面三三兩兩地有幾個女孩兒說說笑笑地走了來。

原來這幾個女孩子正要去更衣補妝,路過此處。

無奇見來的人多,正要先回去等秀秀,其中一人卻道:“郝家妹妹且慢。”

無奇聞聲止步,那女孩兒笑道:“郝家妹妹,我們聽說你先前所做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不相信的,你之前真的、假扮男人,還在吏部當過官兒的嗎?你親自跟我們說一聲,也解了我們心裏疑惑。”

幾個女孩子有好奇看著她的,也有抿著嘴偷笑的。

無奇颯然笑道:“沒錯兒,我確實女扮男裝還當過官,非但當過官,還破了好幾宗奇案呢。這自然是千真萬確的,各位姐姐大概也有所耳聞吧。”

為首的女孩怔了怔,眼睛眨了幾眨,女扮男裝這對他們而言自然是有些驚世駭俗不容許的,本以為問起無奇的話,她自然也是有些羞愧難當,沒想到竟是這樣灑脫自在毫不諱言的樣子。

一時眾人都楞住了。

可就在此刻,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冷笑道:“還是不要大言不慚了,到底是破了幾宗奇案呢,還是好好地把人弄得家破離散的,還未可知。”

大家回頭,卻見走來竟是黃夫人之女龐華。

無奇見是蔭廷侯之女,知道她自然沒好話,卻並不惱,只回頭看秀秀出來了沒有。

她可不想在這裏舌戰群儒,何況這龐華本來是侯爺之女,如今成了寄人籬下者,這女孩心裏自然有氣,無奇並不想跟她計較。

誰知她是大度不理會,龐華卻只當她是膽怯心虛,便又道:“若是好人家的女孩兒,自然該安安分分地在閨閣裏學些紡線針織之類的,那才是正經。外頭的事兒自然是男人們去做,你不守婦道,卻還大言不慚,實在是太過不知羞恥。”

其他幾個女子聞言,面面廝覷,這些人裏倒有一半從小讀著《女德》長大的,甚至有的還對於這本典籍倒背如流,所以龐華的話雖辛辣,對他們而言卻的確有理。

無奇聽龐華說的難聽了,倒是不能置之不理。

當下看向龐姑娘,淡淡道:“路不平有人踩,難道還要論踩的人是男子還是女子?何況,誰規定女子就該只去紡織針線?姑娘的眼界未免太淺了!而且,若是規規矩矩的好人,自然不至於落到我的手裏,但若是作奸犯科的歹惡之徒,那自然是律法無情!縱然是家破人亡,難道不是他自己造孽在先嗎?”

龐華的臉氣的通紅:“你、你竟然敢這般……”

無奇心想:“我本來覺著你可憐所以不想為難,只是你自己湊上來挑釁,那就由不得我不還手了。”

龐華無言以對,旁邊禮部杜侍郎府的小姐心頭一轉,笑吟吟地看著無奇道:“郝家妹妹果然是好氣勢,我們都不能及……只是你這般能為,如今只能如我們一般,倒是屈才了。”

無奇聽她話中帶刺,便哼了聲不加理會。

杜姑娘跟旁邊幾家小姐對視一眼,有人便偷偷地笑,忽然另一人說道:“不過,郝家妹妹,不知你身上的衣裙是在何處所做的?看起來倒是極上乘的針線,料子也是難得。”

說起這個話題,簡直比說起無奇女扮男裝的事兒還讓在場的姑娘們感興趣,畢竟自打無奇露面,盯著她衣裙看的,只怕十有八/九。

畢竟對閨中的姑娘們而言,衣裙跟首飾,就像是寶劍之於一個俠士一樣至關重要。

眾人聽有人問起來,也都忙豎起耳朵。

無奇沒想到這些人的興趣轉變的這樣快速,低頭看看身上的裙子:“這個、這個……咳,這是家母幫我做的,具體在何處我也不知。”

無奇本想說是“一位朋友所贈”,可話到嘴邊又想到,倘若說了這句,這些人自然要問是何人所贈,而且又是什麽樣的“朋友”會送她衣裙?到時候只怕解釋不清,一念至此手心都微微出汗。

不過這一句回答顯然也沒讓眾家姑娘滿意:“到底要有個裁縫鋪子的名號,或者布莊、或者成衣店……難道姑娘是怕說出來後我們也上趕著去做,搶了你的風頭不成?”

無奇目瞪口呆,她本是不怕跟人吵架的,剛才面對龐華的時候也自鎮定自若,可如今大家竟一本正經說起胭脂水粉衣裳布料這些瑣碎,她心裏實在覺著可笑,竟不能答。

正在發楞,誰知其中一位卻是白夫人娘家的親戚,倒是有幾分見識,她打量著無奇的裙子,遲疑著說道:“我瞧著這不是外頭能買到的,看著……倒像是宮中的手筆。”

一石激起千層浪,“什麽?”在場的眾人都震驚起來,瞪大了眼睛,目光無一例外地在無奇身上逡巡。

無奇突然有點想要落荒而逃,正好秀秀從房內走了出來,無奇一眼看見,便道:“表姐,我先回去啦你快來!”說著往外便走。

誰知那幾個女孩兒正在琢磨這套衣裙的出處,看無奇這樣慌裏慌張的,其中一人便義正詞嚴地呵斥道:“站住,這身衣裙看著確實像是宮中禦制的,你卻是從哪裏弄來的?”

先前宮內出過失竊之事,自那之後,宮中的規矩是但凡私自偷往外拿東西的,便是死罪。

以郝四方的身份,這自然絕不可能是宮內的賞賜,而且也從未聽說過宮內有給郝家什麽賞賜。

偏偏無奇又是遮遮掩掩的態度,所以這些人越發起疑。

其中龐華便趁機說道:“她連女扮男裝都做的出來,還有什麽不敢幹的呢,也許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法子從宮內偷了出來的。”

無奇正皺眉,忽然聽到一個清越的聲音道:“你說什麽見不得人的法子。”

話音未落,從前方廊下便緩緩走出一人。

朱紅色的連廊,而他一身銀白蟒袍,玉帶束腰,戴鑲美玉的忠靖冠,縱然是丹青妙手也畫不出來的絕色容顏。

從他一現身,庭院之中便似萬籟俱寂,之前唧唧喳喳的眾家女孩子,突然間像是蟠桃園裏給施展了定身法的仙女們,一個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顧定定地轉動眼珠呆看。

趙景藩走了四五步便停了下來,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分別是費公公跟蔡流風、蔡家二姑娘,後面才是王府的內侍眾人。

見眾人皆如泥胎木塑般,蔡流風皺著眉,對旁邊的二姑娘使了個眼色。

蔡二姑娘先向著瑞王行禮,才又走下臺階,低低地對眾人道:“在這裏吵鬧什麽?王爺在這裏,還不趕緊行禮?”

在場的眾家姑娘,一個個都是高門大戶出身,教養自然絕佳,本來是絕不可能失禮的。

但是在看到瑞王現身的剎那,一個個卻都恍然失神,如癡如醉。

素日只聽聞瑞王相貌絕美,但也不曾親眼見過,如今突然看到真人現身,端靜華貴,玉容丹唇,星眸乍暖乍寒,雖並未看向眾人,但又仿佛一覽無餘。

幾位小姐,有的臉紅心跳不知所措,有的呼吸急促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都只顧癡癡貪看瑞王的容色,哪裏還記得什麽行禮。

而且細看,就算是如今最最穩重的蔡二姑娘,雙頰還是緋紅著的。

聽了蔡娟的話,眾人才總算如夢初醒,這才紛紛斂神行禮:“參見王爺千歲……”

如此簡單一句,給眾人說的高低起伏,鶯鶯嚦嚦。

無奇聽在耳中,只覺著這哪裏是什麽秋日蕭瑟,反而像是春意正濃,什麽雀兒鳥兒都思著春唱跳了起來。

她不由回頭看向這些女孩子們,感慨這些家夥們也不過是些見色起意表裏不一之輩,剛才還忙著對自己口誅筆伐,恨不得把“婦道”“女德”兩個字寫在腦門上,可現在在瑞王跟前卻都馴順溫柔小鳥可人了。

不過,想自己當初卻也是跟她們一樣,見了瑞王便如見天人,倒是沒資格去管別人。

趙景藩對無奇使了個眼色。

無奇碰見這個眼神,瓜田李下,而且蔡流風跟二姑娘也都在,只當看不見的。

誰知趙景藩見她無動於衷,便淡淡道:“平平,你過來。”

這還帶公然點名的?

無奇愁眉苦臉,當著眾人的面兒也不敢明晃晃地抗命,便應了聲,挪步走到他的跟前。

瑞王明眸含笑,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道:“這一套穿著果然好看。”

無奇心頭一竄,不知他想做什麽,嘴裏勉勉強強道:“多謝王爺誇讚。”

瑞王卻又說道:“如何,本王沒送錯吧?”

蔡流風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臉色不知不覺中已然雪白。

果然……這竟然是他送的。

瑞王肯破格行事,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無奇竟然肯穿他送的衣裳……

這意味著什麽?

望著近在咫尺的無奇,蔡流風緩緩地握緊了雙手。

為什麽,面對自己跟對瑞王,竟是這樣不同呢。

而瑞王這一句不高不低,但在場這些人自然能夠聽到,一個個似大夢初醒甚是驚慌,這才知道原來這套衣裙竟是瑞王所送!

可是,瑞王為什麽要送給郝無奇一套衣裙?

無奇心頭發慌,見趙景藩自己說破了,不由輕聲喚道:“王爺……”

瑞王笑道:“怎麽沒戴那套首飾?嫌不好嗎?”

他這雖然是對著她說的,但簡直等於對在場所有人說明了。

而且口吻如此的親密不避嫌疑……

這簡直是在對天下人明告:他瑞王殿下趙景藩跟郝無奇,關系非同一般。

蔡流風垂眸,心好像給綁上了石塊,隨著向深潭裏迅速墜去。

連無奇身後的蔡二姑娘也雪了臉。

二姑娘攥緊了粉拳,鬥膽看向瑞王面上,卻見瑞王只顧望著他跟前的無奇,就好像眼中只她一個,如此而已。

蔡娟心驚肉跳。

宮內曾經想讓她成為“瑞王妃”,對於蔡家這種門第來說,這種消息自然不會一絲不透。

蔡二姑娘對於瑞王,卻也早就芳心期許。

她跟別的女孩兒不同,因跟成安公主關系不錯,所以時常進宮,也曾經見過瑞王幾回。

雖然不能宣之於口,但心中,瑞王趙景藩,早就是她的春閨夢裏人了。

所以在聽說宮中有意讓她嫁給瑞王,二姑娘只當上天眷顧,自己竟然會美夢成真。

可是,如今……

她不由自主地咬緊了下唇!

無奇窘紅了臉,咬了咬牙小聲道:“很好,多謝王爺美意,臣女怎敢嫌棄。”

瑞王仍是含笑望著她,點點頭溫聲道:“你喜歡就好。”

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溫柔過,曾經幾乎不知溫柔為何物,但在無奇面前卻會無師自通。

當然,跟“溫柔”一並無師自通的,大概就是那無時不在的“醋意”。

瑞王往後淡淡瞥了蔡流風一眼,像是要瞧瞧蔡流風的反應。

他看出蔡家大公子雖看著穩重端方如初,實則有些神不守舍了。

很好,就該立刻讓蔡流風知道,平平是自己的,別指望著可以跟他搶!

瑞王微微一笑,這才往欄桿前走了一步,淡聲道:“本王送一套衣裙給人,料想不必昭告天下。而你們不知究竟就對她出言不遜,這是一過,另外,先前郝無奇在吏部公幹,是本王特許了的,且皇上也都並未追究,自然也容不得任何人說三道四!”

眾女聽到這裏,一個個戰戰兢兢,紛紛跪倒在地:“王爺恕罪!”

連蔡二姑娘也隨之木然跪倒。秀秀本來才出院子,猛地看到瑞王,也已經看的魂魄離體,見大家都跪倒,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跪了。

無奇沒想到趙景藩竟會這般替自己出頭,站在旁邊楞住了,又見眾人跪倒,忙道:“王爺……此事、不過是誤會罷了!很不必……”

瑞王擡手制止了她,哼了聲道:“既然郝無奇替你們求情,且今日又是蔡尚書的壽,本王自不會如何,只盼眾位以後且都謹記本分,休要貪圖一時口舌之快。”

眾人這才紛紛道:“是,謝王爺恩典、臣女等謹記在心,不敢再犯。”

直到此刻,蔡流風才淡淡道:“王爺,還是請到外間入席吧?家父跟眾位可正恭候王駕。”

瑞王“嗯”了聲,含笑說道:“有勞蔡郎中了。”

目的達到,趙景藩有幾分得意。

原先他本是才來,但卻不肯入席,反而要先一見無奇。

這個要求提的很直白。

蔡流風覺著僥幸的是,趙景藩只是跟他說了,而不是公然地在外廳嚷嚷的人盡皆知。

幸虧無奇先前女扮男裝,瑞王跟她很有“交情”,所以暫時可以用瑞王有“公幹”要跟無奇一見來搪塞過去。

可是經過剛才趙景藩的那一番話,這個解釋只怕可以無疾而終了。

明明是風和日麗,蔡流風心中卻已經雷霆電閃。

他可以無視趙景藩的破格逾矩甚至死纏爛打,但他竟無法面對無奇……她接受了瑞王的心意了嗎?

鼻端有些發酸,心頭卻似有火燒。

蔡流風竟無法再看無奇一眼,只垂著眸子要陪瑞王往前廳去。

可就在這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尖叫,那叫聲甚是淒厲駭人,就算是太陽底下,仍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除了瑞王跟蔡流風還面不改色,在場眾人都驚了一跳。

蔡流風往前一步,聽出聲音來自於後院。

當即忙叫了一個丫鬟,讓去看看發生何事,又回頭對二姑娘使了個眼色

蔡二姑娘會意,趕緊對眾家小姐做了個手勢,低聲道:“各位請先隨我回席。”

眾人不敢再耽擱攪擾,悄悄地從墻根邊上退避而去。

剩下蔡流風定了定神:“王爺……”

正要請瑞王先走,誰知瑞王眉心微蹙,喃喃道:“良辰美景的……總不會有什麽大煞風景之事吧。”

蔡流風心想:“王爺您的出現本來就是大煞風景。卻說這種話。”

他鼓起勇氣看向無奇,卻見無奇怔怔地望著丫鬟離開的方向,臉上竟滿是憂慮之色。

正在這時,那去打聽的丫鬟氣急敗壞的跑了回來:“大爺,大爺出事了!快……快……”

蔡流風心頭一凜,忙緊走幾步:“不要著急,且說到底發生何事。”

“是、”丫鬟上氣不接下氣,眼神恍惚,叫道:“死、死人了!”

“什麽?”蔡流風大驚,蔡府向來安然無事,怎麽會突然間出這種事,而且還偏在今日?

趙景藩在旁聽的分明,倒是不覺著驚愕,似笑非笑道:“有意思,還真讓本王說中了。”

蔡流風聽出他的幸災樂禍,眉頭一皺。

正要問那丫鬟是誰死了,忽然卻是無奇疾步上前,她一把抓住那丫鬟,顫聲問道:“是、是誰死了?”

原來,此刻無奇心中想到的是之前驚鴻一瞥、在門口極快閃過的那道影子。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分明是自己的母親,阮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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